【散文】吃鱼的故事 | |范学望
吃鱼的故事
文||范学望
早年我曾经是位手捏粉笔头，身站三尺讲台的中学教员。我站在讲台上真犹如演员登在舞台上，那么自然，那么自信，那么游刃有余。演员能让观众如疵如醉，我能让学生目不转睛唯恐下课铃响。可当我走下讲台面对生活时，我的心就碎了，贫贱的生活，卑微的身份，歧视的目光，往往使我不寒而栗。
那时是计划经济，一切商品都是凭票供应，就拿吃魚这件事来说吧，平常想摸摸鱼鳞那都是梦，只有过年过节每人才有半斤鱼的供应，且还是冻鱼。因为平常吃不到鱼，甚至见不到鱼，卖鱼的早就当作“资本主义尾巴”全部割尽了，为此布衣百姓不论是好是坏都会挤破头的去购买。
我家门前有一条城市河，自南向北折而东去，河水清澈洁净，人们淘米洗莱都在河边的码头上，那时尚无自来水之说。河的北岸码头上都是平民妇女在洗汰，南岸只有一个码头，但又宽又长，与北岸互不相连，只能隔河而望，在码头上拾掇的全是官太太，因为这是县委及政府各机关宿舍的后门。
到了过年过节，你从这儿经过看看两岸妇女洗的鱼，就知生活的差距了，南岸的全都是鲜活肥嫩的大白鱼、大鳊鱼、大青鱼，只看看就会让你口涎直流，而北岸呢，洗的都是解冻后瘦小的甚至腐烂的杂鱼。妇女们不时叹息，我们没福呵，啥时才能和对面人一样？我一个捏粉笔头的不禁独自唉叹，安得市场鲜鱼满，天下黎庶俱欢颜。
又一年寒假到了，春节凭票排队购物的任务自然照例落在我的身上。我一早冒着刺骨的寒风拎着竹篮到指定地点去买鱼。好在我三十出头，气壮力足，这点小事不算苦。我自以为来得很早，谁知一望已有十几只篮子在排队了，我快速地依次将篮子排上，人站旁边。我今天很高兴，因为我可以多买一斤鱼了，学校女同事爱人在XX局，他们有鱼，就将自已的一斤鱼票给了我。这实在是意想不到的喜出望外。
等呵等呵好容易等来了水产卖鱼的板车。这时秩序竟有点乱了，群众高减不许插档。说话间冒出了一个公安警察，五十岁左右，他出面很快维持好秩序，我在心里赞扬他。工作人员开始卖鱼了，想不到这位警察笫一个跑上去买鱼。年轻气盛的我两步跨到他面前，制止了他，你想买鱼，请到后面排队。这位警察来火了，哪来这么一个不开窍的嫩头青，滾开，一把抓住我的衣领，妄图把我摔一边去，我顺势抓住他的手腕，只用了六成力气一个外侧旋，他便呲牙咧嘴了，乖乖地松开手，老老实实站到后面排队了。有一个买鱼的大概是学生家长，竟对我竖起大姆指，刘老师，不简单。
这个春节因为多了一斤鱼，一家老小很开心。由于往年鱼太少，只能扣着吃，要不过年亲戚上门就没鱼招待了，那成什么样子？这种日子我一想起来就心酸。.
后来我调到机关工作，春节了，想不到局里会发社会上的各种票证，应有尽有，我的心花几乎开了，干部真的就是干部，这哪里是“园丁”所能祈及的？特别是鱼我记得再请楚不过了，不发票，只发实物。到最后一条鲢子鱼竟无人要，因为它烧好后稍有一点土性味，我问明情况，说给我吧！办事人员说好呀。我连忙掏钱。他阻止了，斤两早称过，十斤，两元钱，工资上扣。呵！这么新鲜的大鱼才两元钱。我欢天喜地带回了家，思忖，我今天也告别排队买冻鱼的行列了。
两个孩子见了从没见过的这大鱼，高兴地围着转，又蹦又跳，似进了动物園一般。爱人问我咋办？我说杀呀，全部烧给孩子吃，让孩子彻底解个馋。爱人问过年.吃什么？我说，怕什么，过年还有十天，局里还要分两次鱼，管你吃。那一餐鱼吃得全家笑逐颜开，吃得全家乐不可支，吃得七旬老母直夸，儿呀，过上好日子了，吃得全家多年久久不忘。我更是腰直气壮，一改过往低人三分的感觉，周围的邻居终于向我投来仰视的目光。
人呵，真是一个奇怪的动物在遭遇不平的时候，愤慨甚至激怒；在享受不平的时候却又心安甚至自得。人呵，人。
转眼数十年过去了，往事如烟如云，一切都烟消云散。再到农贸市場走一走，那儿卖鱼的一个挨一个，挤济靠靠，买鱼的摩肩接踵，要什么鱼有什么鱼，大鱼小鱼，淡水鱼海鱼，家养鱼野生鱼，甲鱼无鳞鱼，鱼头、鱼身、鱼尾分开的肢解鱼……你挑吧你买吧，无不让你开怀尽兴，改革开放以来早已是举目市場鲜鱼满，天下黎庶俱欢颜。人们脸上挂满了笑容，一扫往年的不平与自得。
(图片来自网络，感谢上传者)
作者简介：
范学望，江苏省作协会员、江苏微型小说研究会理事、江苏微型小说创作三十强、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。出版微型小说集《太阳》、《同好集》、《细无声》、《掌声》，发表在县市省国家的相关报刊杂志上的微型小说近六百篇，六次近入全国微型小说年度排行榜。作文教学研究专家，出版二十万字专著《巧用范文教习作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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